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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天公震怒,一了百了 (第1/1页)
东市铺子灯火通明,不似白启家穷,点的是秸秆芯的劣质油灯,容易熏坏眼睛。 桌上根根蜡烛相映成辉,照得里屋亮堂。 “真是阔气。” 白启感慨道。 这年头用得起蜡烛的人家,都是非同一般的大户。 即便白桦树皮包裹,最便宜的劣质货色,也要二十文一根。 花哨些的,专门用于彰显气派的那种,甚至能卖到四百文的夸张价钱。 长年通宵燃烛,入夜几如白昼,这是独属于郡城老爷的顶级炫富手段! 黑河县的大户都学不来,没那份雄厚财力。 “凡是鱼栏下面的开张铺子,按照年月算,都有定额定量的用度派发下来。” 梁老实脸色微微发红,张口喷出浓烈的酒气。 东家那边收下鬼纹鱼,梁三水补缺管事就等于板上钉钉了。 自家儿子难得出息,压过死对头杨猛一回。 当然值得好好庆贺! 若非布告还未公示于众,梁老头恨不得摆十几桌的流水席。 请码头埠口的伙计、苦力、打渔人吃上一顿。 也算扬眉吐气了! “日常用度?” 白启眼中升起好奇心 “都有些啥?” 梁老实隐隐有些醉意,说话含混不清 “四季常服,蜡烛松明,夏冰冬炭,药材月钱……诸如此类。 分作两等,管事与主事的规格不同,前者更优厚。” 白启啧啧两声,这些物什看似不多。 可真要仔细盘算,把一家家铺子相加起来。 所得出的,绝非一笔小数目。 他完全理解黑河县操持贱业的底层人,为啥都盼着投身鱼栏、柴市和火窑,将其视为有出息的门路。 “穿草鞋的,跟踩布鞋的;穿短打的,跟着长衫的,确实不同,这就是阶层上下的差别。 但走这条路,得被东家盘剥,压榨,直至慢慢爬上去,成为跟他们一样的人物。” 白启在心底琢磨着,难怪梁老头说,进鱼栏的卫队,得跪着才能出头。 如果是拜进内城的大武馆,则不一样。 师徒之间的依附关系,至少没有主子和家奴那么牢固,几乎难以挣脱。 更多在于自身的本事高低,天赋如何。 “外头雨这么大,歇会儿再回去吧,要不今晚就住下。” 梁三水今晚也喝了不少,敦厚的国字脸洋溢着笑容。 一般来说,从主事熬成管事,除非自身过硬,打点到位。 否则没个五六年光景,很难被提拔上去。 尤其像杨泉那种强势性子,梁三水真成他的下属。 只怕要处处为难,饱受拿捏。 所以,他打心眼里感激阿七的帮忙。 打渔人都道,白阿七义薄云天,受恩必报,果然没错! “不了,我阿弟还等着我,留他一个人在家实难放心。” 白启摇头笑道 “借一件蓑衣就行,等明早来还,就该喊水哥一声‘梁管事’了!” 梁三水站起身,认真地说道 “阿七,从今往后在铺子里,你的话,就是我的话。 咱们之间不讲客套,鱼栏租赁的舢板、乌篷船,只要你用得上,统统拿去使,不取半个子。 你若有心开个鱼档,那些愿意过档的打渔人,我也可以做主免他们的抽成。 等你把买卖做起来,便不再是贱户渔民了! 我没啥大本事,但守着东市这一亩三分地,让你没有后顾之忧,绝无问题!” 兴许是酒后吐真言,梁三水难得话多了一次。 他也没想到那个籍籍无名的少年打渔人,竟能屡屡出乎意料。 弄上好货,搞到宝鱼,连拳脚功夫都极有天赋,是足以当大武馆亲传的好苗子。 真真际遇风云,变化无常,好似做梦一样! “水哥,以后还得承蒙你多照顾。” 白启笑得温良亲和,披着蓑衣走下台阶 “我等着吃明天的流水席呢,别送了,回去吧。” 风雨越发滂沱,密集的水滴破碎四溅,形成笼罩四野的茫茫雾气。 白启走在其中,反而有种亲切感。 每一次呼吸,他都觉得格外自在。 如今打渔、八段功等技艺精进,诸般效用加持下。 寻常打渔人不敢在这种恶劣天气出船行驶,自个儿却不怕。 解开绳索踩着舢板,人与船蹿进波涛汹涌的黑水河。 “这一场好雨,真似天公震怒。 倘若天公有灵,干脆把杨泉和王癞子收走。 也算对得起余老头的那条‘贱命’。” …… …… 柳树岸下,杨泉带着一干泼皮急匆匆赶到。 他们淋了大半晚上的冷雨,心头早已充满火气。 看见吹得东倒西歪的窝棚里,果真有王癞子的身影,无不露出狞色 “狗日的东西!亏得老子一顿好找!” “总算逮住了!泉哥,你说怎么处理?” “说好给泉哥打鬼纹鱼,转头就投靠梁三水,吃里扒外!” “这杂碎耽误泉哥的大事,收他一条命都算轻……” 众多泼皮顶着雨点叫嚣起来,恨不得立刻擒住王癞子,将其好好炮制。 杨泉抹掉脸上淌落的水迹,朝着缩在河岸边的人影问道 “王癞子,你可还有什么话讲? 老子真的很想知道,梁三水给你啥好处,让你连命都不要了?” 他无论如何都没料到,欺软怕硬的王癞子,竟敢捅自己一刀。 原本十拿九稳的管事,现今跟着那些鬼纹鱼一同落进梁三水的手里。 “泉哥,我肯定能帮凑够二十条的数额,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没有背叛你……不知道哪个杀千刀的狗东西,偷我的渔获!” 王癞子披着蓑衣,被冻得脸色发白,如同水里浸泡几天几夜的尸体。 “你他娘当我好糊弄!这个鬼天气,谁能潜几丈深偷鱼? 梁三水他神通广大,专程请了水鬼帮忙啊?” 杨泉怒气勃发,大步走过去,抬手就是几个大耳刮子。 他抽得很重,王癞子站立不稳,满嘴的碎牙混合鲜血,落在泥泞里。 “白阿七,肯定是白阿七,他打渔的本事厉害!说不定就是他干的! 泉哥!你要信我啊!我已经放饵料下去了,很快就有大鱼! 二十斤重的鱼王,我能弄到鱼王孝敬给少东家!” 王癞子跪地作揖,像极了那日被他欺压的长顺叔 “这一次,我打的重窝,绝对不会失手!” 杨泉懒得听这些废话,管事空缺已被梁三水填补了。 他再想混个差事难上加难,除非愿意投身鱼栏的卫队,给商船保驾护航,清剿一窝窝的水匪。 可那日子太苦,风餐露宿的,远不如待在东市铺子快活。 “下去见你老娘吧,没用的狗东西!” 杨泉弯腰攥住王癞子的后颈,目光凶狠 “坏了老子的大事,还能有你的好果子吃?做梦!” 突兀听到老娘被害,王癞子发红的眼眶睁得滚圆,忽地涌出一股力气,脑袋顶向杨泉的小腹。 可能是地面泥泞又湿滑,竟然把五大三粗的身躯撞得踉跄,翻倒在地。 “你疯了!” 腰间的菜刀狠狠砍下,险些剁开杨泉脖子,呲出大股鲜血。 “你把我娘怎么了!狗杂碎,老子做鬼也不放过你!” 王癞子发疯似的,一扫刚才的卑微怯懦。 菜刀被打飞,他就死死掐住杨泉的脖子。 “滚开!” 到底是淬炼劲力的半个练家子,杨泉额头青筋暴起,蒲扇似的手掌猛然一拍! 王癞子呕出一口鲜血,全身骨头像是散了架,砰的一下甩飞出去。 整个人翻滚几圈,满身是血和泥。 “你个下贱的杂碎还想当孝子?我一脚送你老娘升天,再送你去跟她团聚!” 杨泉恼怒不已,他个淬炼劲力的武者,还能被王癞子这种货色按翻在地,差点送命。 真是奇耻大辱! “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王癞子奄奄一息,趴在河边,死死盯着杨泉那张脸。 殷红的血色浸透粗布短打,进而被那几张黄纸吸收。 “王癞子,把你弄鬼纹鱼的方法讲出来,我让你少受些折磨!” 杨泉摸着微凉的脖子,没被怒火冲昏头脑。 他还惦记着王癞子用人打窝、血作饵的独门方子。 “哈哈,哈哈哈……” 王癞子好似中邪,脸颊干瘪下去,断断续续笑着 “你很快就晓得了!杨泉,你逃不了……” 夜枭似的凄厉声音,让人有些发毛。 “说些鬼话吓唬老子?死吧你!” 杨泉眉头一拧,“喀嚓”一声,踩断王癞子的脖颈。 他转身走进窝棚寻摸片刻,只看到碎肉残肢毛发,弄得像是屠宰场。 “晦气!” 杨泉面向众多泼皮,正要让他们四下再搜索,看能否找到饵料秘方。 却见平时还算精悍的一干人,眼里浮现剧烈的恐惧,好像见鬼了。 “怎么了?” 杨泉扭头,瞳孔陡然张大。 哗啦啦! 一头足足几丈来长,浑身发黑,长着对须的庞大鲶鱼扬起水花。 它张开血盆似的阔嘴,王癞子的尸身被尖刺獠牙嚼碎吞咽。 噗呲,噗呲,粘稠的血浆泼洒杨泉满身。 如此骇人的景象,吓得他全身僵硬,裤裆都要湿了。 “妖鱼?居然是一头妖鱼!王癞子那个狗杂碎打的什么窝……” 轰! 暴烈雷光闪灭,震得天地失声,盖过河岸边的一切动静。 inf。inf